11月27日，原本“忽冷忽热”的俄哈关系终于迎来破冰机会：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抵达阿斯塔纳，开始对哈萨克斯坦进行为期两天的国事访问，并参加集体安全条约组织（CSTO）理事会的会议。哈萨克斯坦总统卡西姆-若马尔特·托卡耶夫亲自在机场迎接了普京的到来。

访问当天，俄哈两国领导人共同签署了深化战略伙伴关系的联合声明，该声明强调了在新的全球秩序下两国合作的重要性。

2024 年 11 月 27 日，俄罗斯总统普京在哈萨克斯坦阿斯塔纳出席俄哈会谈后的签字仪式。路透社

在普京访问期间，双方共签署了20份涵盖政府间、部门间以及商业层面的合作文件，凸显了两国合作的深度和广度。其中，能源合作，尤其是石油和天然气领域的合作，成为了此次访问的焦点。这些合作协议不仅加强了两国在能源领域的战略联系，也为地区的稳定与发展提供了新的动力。

20余年来，俄罗斯总统普京对哈萨克斯坦的访问已超过30次，去年11月他进行了上一次的正式访问。今年7月，普京也曾赴哈萨克斯坦参加上海合作组织峰会。随着俄乌局势进入一个新的升级阶段，普京此次访问被一些观察人士视为具有特殊意义。

尽管俄哈之间存在问题和摩擦，但普京并不希望两国关系持续疏远。通过此次访问，普京旨在巩固两国之间的战略伙伴关系，缓解双方的分歧，并深化在经济与安全领域的合作。在某种程度上，普京也在为俄乌战争之后的战略重心南移做准备，确保俄罗斯在中亚地区的影响力和势力范围得以保持。

在普京总统访问哈萨克斯坦首都阿斯塔纳期间，该国为其举办了一场隆重的接待仪式，儿童挥舞着两国国旗并朗诵诗歌，以及艺术家们展示象征两国深厚友谊的画作。此外，六架飞机在阿斯塔纳上空释放了俄罗斯国旗颜色的烟雾，这一壮观场面让普京总统感到意外。据俄罗斯媒体报道，普京在仪式结束后对哈萨克斯坦总统托卡耶夫表示，他们通常在工作氛围中见面，而这样的盛大场合并不常见。

当地时间2024年11月28日，哈萨克斯坦阿斯塔纳，普京抵达集安组织峰会现场。路透社

在2024年11月28日于阿斯塔纳举行的集体安全条约组织（CSTO）峰会上，普京与托卡耶夫进行了会晤。据“德国之声”引用哈萨克斯坦媒体的报道，普京与托卡耶夫在27日的私下会谈持续了两个小时，这在两国领导人频繁的会晤中是罕见的。

普京的随行代表团包括俄罗斯副总理以及来自工业、贸易、外交、经济、能源、交通和国防等部门的高级官员，几乎包括了俄罗斯政府的所有关键成员。两国领导人的互动和最终签署的文件显示，安全和能源合作是会谈的主要议题。

在全球对俄乌冲突可能升级的担忧中，哈萨克斯坦成为首个因局势紧张而宣布加强安全措施的独联体国家。哈萨克斯坦的地理位置和境内的俄罗斯军事设施使其对可能的冲突溢出效应感到担忧。

俄罗斯科学院普里马科夫世界经济与国际关系研究所的普里特钦表示，尽管哈萨克斯坦没有直接面临军事威胁，但作为俄罗斯在CSTO和双边层面的盟友，两国将探讨如何应对共同的挑战和风险。

普京可能寻求通过CSTO获得支持，以加强防御合作、情报共享和军事协调，防止俄罗斯的战略目标受到攻击。哈萨克斯坦和其他CSTO成员国对俄乌冲突可能给中亚地区带来的安全风险和军事冲突的溢出效应感到担忧。哈萨克斯坦加强安全措施也是其对可能卷入战争的担忧的体现。

据俄罗斯《生意人报》报道，CSTO会议在俄罗斯、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的参与下举行，而亚美尼亚因冻结与该组织的关系而未出席。俄罗斯联邦安全会议秘书绍伊古表示，根据俄罗斯的新核政策，俄罗斯的核保护伞将扩展到CSTO成员国。

普京在CSTO会议上强调，如果乌克兰军队使用西方远程武器攻击俄罗斯目标，将意味着北约直接介入冲突。俄罗斯将继续对敌人的攻击做出反应，并已经开始批量生产“榛树”导弹。俄罗斯武装力量总参谋部和国防部正在选择使用该导弹攻击的乌克兰境内目标，包括可能的基辅决策中心。普京还提到，如果大规模使用“榛树”导弹，其威力将与核武器相当，并将继续进行实战测试以应对敌方行动。

CSTO峰会结束后，与会领导人签署了14份文件，包括加强CSTO内部盟友关系的决定、CSTO集体安全理事会宣言、加强塔吉克斯坦-阿富汗边境的计划，以及纪念卫国战争胜利80周年的声明。

《生意人报》报道称，CSTO正在为欧亚地区制定新战略，其中包括改善塔吉克斯坦-阿富汗边境的计划，以确保整个中亚地区的安全。俄罗斯此前宣布，已做出将塔利班从恐怖组织名单中移除的“原则性决定”，但需要完成必要的法律程序。

普京此次访问的背景之一是哈萨克斯坦在10月通过了建设核电站的公投，多国企业将参与竞标。俄罗斯原子能公司（Rosatom）被认为是有力的竞争者，普京在访问前为哈萨克斯坦媒体撰写的文章中提到，Rosatom已准备好与哈萨克斯坦开展新的大型项目。

尽管俄罗斯在核能领域经验丰富，可能提供优惠的融资条件，但其他国家也在积极竞标，且能提供高水平技术。俄罗斯面临较大的竞争压力，西方对俄制裁带来的外交和经济风险，以及哈萨克斯坦平衡与俄罗斯关系的需求，都可能影响哈萨克斯坦的决策。哈萨克斯坦需要在保障能源安全和独立自主的同时，确保不在外交上陷入困境。

托卡耶夫曾表示，选择核电站承建者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并暗示可能邀请多国企业组成的国际财团负责建设。然而，在当前的地缘政治背景下，这种设想实现的可能性较低。

自独立以来，中亚国家一直奉行多向平衡的外交政策，既推动“去俄化”、加强全球联系，又与俄罗斯保持紧密的政治、经济和人文交流。中亚的地缘战略重要性及其人口和经济增长潜力对俄罗斯具有极大吸引力，特别是在2022年俄乌冲突和西方对俄制裁加剧后，中亚对俄罗斯的重要性更加凸显。2022年10月，首届“俄罗斯-中亚”峰会成功举办，俄与中亚国家签署了多项深化经济合作的双边协议。

哈萨克斯坦作为地区强国和俄罗斯陆地边界最长的邻国，对俄罗斯具有重要意义。2022年1月哈萨克斯坦政局动荡期间，集安组织应托卡耶夫请求派出维和部队，外界一度认为俄罗斯在哈萨克斯坦的影响力将增强。

俄乌冲突爆发后，哈萨克斯坦与俄罗斯保持一定距离，向乌克兰提供人道主义援助，并强调遵守《联合国宪章》。这导致许多分析认为哈萨克斯坦将转向西方、疏远俄罗斯。但查塔姆研究所今年2月的评论文章指出，实际情况可能并非如此。

在制裁下，哈萨克斯坦成为俄罗斯平行进口的重要枢纽，两国贸易额不降反增，2023年突破280亿美元。失去欧洲市场后，俄罗斯能源行业也将目光转向东方。哈萨克斯坦是俄罗斯管道天然气的重要中转站，普京11月访哈期间，双方讨论了增加经哈向乌兹别克斯坦的天然气供应，以及落实经哈向吉尔吉斯斯坦供应俄气的协议。同时，哈萨克斯坦约80%的石油需通过俄罗斯领土和黑海港口出口，约四分之一的铀产量由俄控制，境内三座燃煤电厂的建设也将由俄负责。

普京和托卡耶夫在会后未提及石油协议，但讨论了增加俄罗斯天然气通过哈萨克斯坦向乌兹别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输送的计划。路透社分析认为，这是莫斯科脱离欧洲能源市场战略的一部分。

当地时间2024年11月28日，哈萨克斯坦阿斯塔纳，集安组织峰会举行。路透社

双方还讨论了农业贸易争端，这一问题源于今年喀山金砖会议前的冲突。哈萨克斯坦总统发言人表示，哈方已收到加入金砖国家的建议，但暂无计划加入，目前优先考虑的是联合国。克宫回应称尊重哈方立场，强调金砖国家并非试图取代联合国，而是对联合国的补充。

10月中旬，俄暂停从哈进口部分农产品。在10月俄哈政府间合作委员会会议上，哈方对俄方在贸易合作上的多个方向表示关切，包括俄方要求在三座燃煤电厂项目上给予优惠条件。俄方则表示，哈萨克斯坦违反了欧亚经济联盟过境关税协议原则。

11月初，拉夫罗夫表示，哈方已收到作为伙伴国加入金砖国家的邀请。

普里特钦指出，对于哈萨克斯坦这样一个与冲突各方都保持着紧密联系、并力求在它们之间保持平衡的国家而言，俄乌冲突及其可能的升级无疑是一个重大挑战。

“考虑到与西方国家的关系，哈萨克斯坦对于加入金砖国家的审慎态度显得十分合理。然而，从与俄罗斯等关键贸易和投资伙伴建立更系统对话的角度来看，更紧密地与金砖国家合作同样重要。不管怎样，哈萨克斯坦继续参与‘金砖+’对话，并被邀请成为伙伴国，因此我认为这并不会对俄哈关系构成严峻的考验。”

普里特钦分析，哈萨克斯坦的外交政策较少依赖个人，更多依赖于机构间的合作。尽管俄乌冲突后，哈萨克斯坦的外交政策并未发生根本性变化，而是继续遵循纳扎尔巴耶夫时期的多向平衡策略。近两年哈萨克斯坦外交政策显示出独立性增强、多元化发展和区域合作深化的新动向。

哈萨克斯坦近年来开始强调其“中等强国”的角色，力图通过其战略外交、经济增长和地区领导力在中亚地区的地缘政治叙事中发挥影响。瑞典学者康奈尔解释说，中等强国虽非超级大国，但拥有较强的经济、外交和军事实力，倾向于多边主义，并可能在大国间扮演稳定力量或调解人的角色。

托卡耶夫推动的“中亚五国+”模式已成为地区国家与美、俄、中、欧盟对话的主要平台。哈萨克斯坦还在集安组织、上合组织、独联体、突厥国家组织等框架下发展与邻国的关系。去年10月，独联体国家在托卡耶夫提议下签署了建立国际俄语组织的条约，推动俄语教育、研究和技术发展。

俄乌冲突后，俄与西方对立加剧，哈萨克斯坦面临外交挑战。哈萨克斯坦必须避免与俄罗斯关系破裂，同时保持与西方国家的良好关系，在复杂的地缘政治环境中平衡大国关系，避免卷入更广泛的冲突或制裁，确保经济发展与安全利益。

尽管西方制裁下，俄罗斯通过哈萨克斯坦的“平行进口”和俄企及移民的涌入刺激了哈经济增长，但西方也因制裁问题对哈施压。普里特钦提到，随着俄乌冲突升级，哈萨克斯坦面临的制裁风险上升，俄哈金融及银行业合作已受影响。

哈萨克斯坦共和国总统卡西姆-若马尔特·托卡耶夫为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举行的官方欢迎仪式。塔斯社

哈外交部强调，哈未对俄实施制裁，不支持也不加入西方对俄制裁，不希望本国领土被用于规避对俄制裁。俄则表示，哈政府受到西方的“巨大压力”。

俄乌冲突也给哈萨克斯坦等中亚国家带来新机遇。哈萨克斯坦可以展现外交独立性，成为中亚乃至欧亚大陆的外交桥梁，在区域安全与经济合作中发挥更大作用。与中国、欧盟、美国等国的经济合作将为哈能源、基础设施、科技等领域提供更多机遇。哈还可借助在国际组织中的地位发挥更大外交影响力，特别是在促进和平、安全和区域稳定方面。

美国大选后，特朗普若重返白宫，美国对中亚的影响备受关注。哈与美的关系发展良好，特朗普上台后，哈美关系有望提升，特朗普也可能成为访问中亚国家的首位美国总统。

特朗普在任期内曾迎来哈萨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总统的正式访问，并通过了《美国中亚战略（2019-2025）》。

《外交学者》杂志指出，中亚外交独立性的增强，可能与特朗普的外交“交易”风格相契合，能源及战略矿产可能成为美国新政府的关注重点。

哈萨克斯坦在应对俄乌冲突所带来的外交挑战时，展现了其作为一个区域性中等强国的外交策略和政策执行力。通过采取一系列精心设计的外交行动，哈萨克斯坦成功地在维护国家主权、安全和经济利益的同时，也为区域乃至全球的和平与稳定贡献了自己的力量。

哈萨克斯坦有望继续利用其独特的地缘政治位置，深化与各国的合作关系，并在国际舞台上扮演更加重要的调解者和桥梁角色。

哈萨克斯坦的外交政策实践表明，即使在大国竞争和冲突的背景下，中等强国也能够通过多边合作、经济多元化和外交独立性来维护自身的国家利益，并为国际关系的和谐与平衡作出积极贡献。

这种外交策略的持续实施，不仅有助于哈萨克斯坦在复杂多变的国际环境中保持其外交政策的独立性和灵活性，而且或许还能为其国民带来更为长期的稳定和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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