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COVID-19 大流行、俄罗斯乌克兰战争以及西方对俄罗斯实施经济制裁的背景下，高通胀已成为一个全球性的经济问题（例如，Baker 2022；Clarida 2023；Papava 2022；Rodrik 2022）。人们认为，高通胀终结了被称为 “僵尸 ”的金融 “死亡黎明”，而且人们认为，同样的高通胀有助于削减超宽松的财政、货币和信贷政策，而这正是僵尸企业和僵尸银行存在的基础（Roubini 2022）。

在我看来，摆脱经济中的 “僵尸 ”问题并不那么简单，不是靠超高通胀就能解决的。有必要从我们谈论的是哪种经济 “僵尸 ”的角度来考虑这个问题，这也是本次分析的主题。

根据常见的定义，僵尸企业一般被认为是在相对较长的时间内，根据其申报的负利润，资不抵债，但仍在继续运营的企业（如 Mohrman、Stuerke，2014 年）。这种 “相对较长的时间”，在债务的利润覆盖率低于 1 时，被认为是连续三年（GS 2022）。

僵尸企业和僵尸银行存在的原因是什么？

僵尸经济运行的国际经验表明，由于政府和中央银行的特殊财政支持，资不抵债的公司继续存在。特别是，这种支持的实质是为这些公司提供政府财政担保（通过这种担保，这些公司可以从银行获得新贷款），通过财政援助计划为公司提供直接支持，以及削弱微观和宏观审慎监管规则（e.g., Schepens et al. 2020）。

在国家对僵尸企业的各种形式的支持中，政府为这些企业提供财政担保是值得强调的。从历史上看（见 5.2，论文 5），这种支持是僵尸企业出现的特征。在 20 世纪 90 年代日本金融危机期间（Hoshi，2006 年），僵尸企业通过政府提供的财政担保从商业银行获得了贷款（Hoshi，Kashyap，2005 年）。银行愿意向资不抵债的公司提供贷款，因为它们有政府的财政担保（Smith，2003 年）。因此，银行系统中出现了僵尸银行，僵尸银行与僵尸公司一起形成了僵尸经济（Kane，2000 年）。反过来，政府基于防止僵尸企业破产的利益，向僵尸企业提供财政担保，这将导致因僵尸企业破产而失业的选民在政治选举中失去选票。这种形成和支持僵尸经济的计划在某些情况下至今仍在使用。

在这一计划的基础上，僵尸经济在其历史故乡诞生了：日本。为了更加明确，这种所谓起源于日本的僵尸经济应被命名为 “正统僵尸经济”（Papava, V. 2023a）。

在 2008-2009 年全球金融和经济危机期间，几乎全世界都出现了经济僵尸化的过程（Desjardins、Emerson，2011 年；Harman，2009 年；Onaran，2012 年；Quiggin，2010 年）。危机过后，公司和银行的僵尸化进程未能停止，并逐渐成为全球经济面临的主要挑战之一（Krugman 2020）。

在 COVID-19 大流行期间，经济僵尸化问题变得更加严重（Donnan，2020 年；Lee，Contiliano，2020 年；Schepens 等，2020 年；Zingales，2021 年）。然而，这一点也不奇怪，因为在大流行病引发的经济危机条件下（Papava 2020a），政府用于支持经济的刺激措施（Hoshi et al. 2023; Stiglitz 2020）促成了新一轮经济僵尸化进程的出现（Papava 2020b）。

无论是在 2008-2009 年全球金融和经济危机下，还是在危机后（包括 COVID-19 大流行病引发的经济危机），都出现了形成和支持僵尸经济的新工具。其中，政府开始通过财政援助计划向企业提供直接支持（补贴）（Song 等，2021 年）。与此同时，中央银行在实施宽松货币政策的同时，也削弱了对银行的监管职能（Lenzu 等，2021 年）。

根据一些研究，低利率与经济中僵尸企业的增加之间存在直接联系（Blažková，Chmelíková，2022 年）。

这种机制也会导致经济中僵尸企业的出现，但它们与上述正统僵尸企业有着本质区别。为明确起见，因政府直接财政支持计划和/或银行低利率（有时是负利率）而存在的僵尸经济可被命名为 “异质僵尸经济”（Papava, V. 2023a）。

需要指出的是，在高通胀条件下，正统僵尸经济和非正统僵尸经济的命运有着本质区别。

为了克服高通胀，恢复物价稳定，央行会提高利率，导致偿债成本急剧上升，从而导致僵尸经济的终结（Roubini 2022）。从逻辑上讲，这一机制只对完全由于银行低利率而存在的异质僵尸银行和相关僵尸企业有效。需要注意的是，这一判断有一个弱点，因为财务 “健康 ”的公司也会利用银行贷款的低利率，这些公司在与僵尸公司的竞争中具有明显优势（Schaaf, Bindseil 2020）。

高通胀如何使我们摆脱正统的僵尸经济以及由于国家预算补贴而存在的部分异质僵尸经济？要回答这个问题，就必须考虑奥利维拉-坦齐效应（Olivera 1967; Tanzi 1978; Tanzi, ed. 1984）。

奥利韦拉-坦齐效应在高通胀的情况下表现出来——纳税人更愿意推迟向国家预算缴税。原因在于，在高通胀的情况下，纳税人希望货币贬值，因为他们可以从延迟纳税中获益。税收法律也支持这一观点，因为税收法律规定，上一年的一些税款应在下一年缴纳。同时，前一年的税负是固定的，不受指数影响。因此，当通货膨胀率较高时，税收收入的相应增长就会出现暂时的延迟。换言之，物价上涨与国家预算税收增加之间存在时间差。

因此，由于奥利维拉-坦齐效应，在高通胀的情况下，国家预算收入的增长存在时滞。与此同时，政府还面临着以更高价格进行公共采购的问题。因此，正是由于奥利维拉-坦齐效应，高通胀使政府在补贴僵尸企业时陷入困境。

由此可以得出结论，无论通过何种政府补贴或低银行贷款利率，高通胀都是异质僵尸经济存在的严重障碍。

正统僵尸经济的情况则不同。在奥利维拉-坦齐效应导致的高通胀下，虽然国家预算收入的增长会暂时延迟，但僵尸企业在政府担保下欠僵尸银行的债务也不会立即得到偿还--只有在这些企业无法履行对银行的债务后才会得到偿还。

因此，在高通胀条件下，比较奥利维拉-坦齐效应和政府担保发放的时滞，以及僵尸企业对使用这些政府担保的银行的未偿债务的覆盖率，对于正统僵尸经济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因此，正统僵尸经济对高通胀的抵抗力要远远强于异统僵尸经济（Papava, V. 2023a）。根据上述情况，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僵尸经济，尤其是正统僵尸经济，并不是一种货币现象。Schaaf 和 Bindseil（2020 年）基于与本分析不同的论点，在稍早之前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需要采取综合措施来消除僵尸经济（Schaaf 和 Bindseil，2020 年），其中有效的破产立法将发挥特殊作用（见 6.4，论文 6）。

换句话说，高通胀可能只会部分影响一些僵尸银行和僵尸企业（甚至不是所有的僵尸银行和僵尸企业都有异端起源），但原则上无法解决彻底清除僵尸经济的问题。

必须强调的是，在经济或金融危机期间使用立法破产机制是不恰当的，也是不可能的。使用破产工具的最佳时机是经济稳定增长时期（Papava G. 2023 年）。

14.3 当 “僵尸经济 ”逐渐取代 “经济人”

僵尸经济起源于 20 世纪 90 年代金融危机期间的日本（见 5.2，论文 5），具有 “日本根源”（Hoshi，2006 年）。

在 2008-2009 年全球金融和经济危机的条件下，经济僵尸化蔓延到美国（Willie，2008 年）和其他国家，进而形成全球规模（如 Harman，2009 年）。2008-2009 年全球金融和经济危机之后，经济僵尸化进程仍在继续（Krugman 2020）。如上所述（见 11.5，论文 11），在 COVID-19 大流行病引发的经济危机期间，经济僵尸化问题变得至关重要（Zingales 2021）。

由于政府的财政担保、直接的财政支持（补贴）和银行信贷的低利率，经济中资不抵债的部分-——僵尸公司和僵尸银行——继续存在（Schepens et al.）

僵尸经济形成和运行的国际经验表明，僵尸经济出现的动力通常是金融危机，尽管一个经济体的非危机状况并不一定会对僵尸经济的存在造成不可逾越的障碍（见 14.2，论文 14）。

僵尸经济形成和运行的主要原因如下：政府对僵尸经济的财政支持主要是为了避免这部分经济体破产，从而对经济增长产生负面影响，更重要的是避免因破产而失业的选民失去选票。

正是在此基础上，形成了支持僵尸经济的套路（Nelson, Winter 1982）。与彻底解决破产问题相比，破产公司和相关银行更容易沿着这条符合政府利益的 “小路 ”继续生存下去（Papava, V. 2023b）。

换句话说，当 “公司——银行——政府 ”这个 “三角 ”中每个角色的利益都与其他角色的利益一致时，支撑僵尸经济的常规就在这个 “三角 ”中形成了（e.g., Lopez 2023; Yang et al. 2023）。

僵尸经济运行的套路，即 “僵尸套路”，是僵尸经济的生存方式：僵尸公司、僵尸银行和僵尸政府（Papava, V. 2023b）。

谁是僵尸经济的载体？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不妨回顾一下，根据经济学的观点，基于完全竞争的自由市场经济的套路载体是经济人（homo economicus），它是经济人的理论模型，当然也是 “纯经济学的基石”（Bee, Desmarais-Tremblay 2023）。

既然僵尸经济是一种人为维持其存在的死经济，那么活人就不可能成为僵尸套路的载体。从逻辑上讲，这就导致僵尸套路的载体本身也成为僵尸，在僵尸经济中运作。换言之，成为僵尸经济人（见 5.5，论文 5）（Papava 2008）。

经济人与僵尸经济人的共同之处在于他们都在经济中运作。然而，它们之间的区别要大得多。

首先，与同体经济人不同，僵尸经济人并不以利润最大化或增加公司价值为目标；僵尸经济人只对生存感兴趣。

其次，“僵尸经济人 ”在 “僵尸公司 ”和 “僵尸银行 ”中工作，在财务 “健康 ”的公司和银行中没有立足之地。

同时，“僵尸经济人 ”与 “经济人 ”通常可以在政府中共存。特别是，如果一个国家的经济中存在僵尸企业和僵尸银行，这就意味着僵尸经济人已经在该国政府中发挥作用。此外，僵尸企业的存在本身就已经证明，政府的僵尸经济人实际上比政府的经济人更强大（Papava, V. 2020b）。

僵尸 “病毒 ”有可能从僵尸公司和僵尸银行传染给财务 “健康 ”的公司和银行。如果政府中的 “僵尸经济人”与 “同体经济人”并存，那么这种可能性就会大大增加。

由此可见，研究经济中人的因素的非常规经济学，原则上不应仅仅局限于同体经济人模式及其各种改进型模式，更重要的是要重视对僵尸经济人现象的研究。这种研究的主要方向是如何限制僵尸经济人的影响范围，并最终摆脱这种现象。

14.4 结论

COVID 后时期和俄罗斯乌克兰战争期间的高通胀（以及西方国家对俄罗斯实施的经济制裁）导致银行贷款利率上升，给人造成僵尸企业和僵尸银行将消失的印象。实际上，高通胀只能对因银行贷款利率低而存在的那部分僵尸经济产生负面影响。这就是异质僵尸经济。至于以政府为僵尸企业提供融资担保为基础的正统僵尸经济，其存在并不取决于通胀水平。

在高通胀条件下，奥利维拉-坦齐效应对正统僵尸经济的运行具有重要意义。

需要指出的是，一般来说，僵尸经济并不是一种货币现象。

现代僵尸经济的一个特殊危险是僵尸经济人（zombie economicus）凌驾于经济同人（homo economicus）之上。在这种情况下，不仅经济僵尸化，政府也会僵尸化。

关于作者

弗拉基米尔·帕帕瓦是一位国际知名的经济学家，拥有丰富的学术研究与政治实践经历。他是Core Academy-国际科学与人文学院Fellow（社会科学部）与科睿研究院学术委员，同时也是第比利斯国立大学的经济学教授。

帕帕瓦教授还担任格鲁吉亚国家科学院院士兼总秘书长。

帕帕瓦教授的研究领域广泛，涵盖应用经济学、后共产主义经济体、宏观经济学、经济增长、经济发展以及地理经济学。他创立了“死亡经济学”的概念，作为后共产主义经济转型的理论基础，并提出了“逆经济学”理论，用以解释技术落后的经济现象。此外，他还建立了拉弗-凯恩斯综合模型，并制定了消除经济增长指标中的追赶效应的方法。

在政治生涯方面，帕帕瓦教授曾担任格鲁吉亚经济部长，积累了丰富的政策制定与实施经验。他还曾担任第比利斯国立大学校长，推动了学术研究和教育改革。他的研究不仅关注理论创新，还致力于解决实际经济问题，如全球化转型、大规模经济制裁的经济外部性，以及中高加索-亚洲地缘经济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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